第二十四章 宫闱动荡

军须靡去世之后,按照惯例被埋葬于先王陵墓旁边,那时候的乌孙对葬礼仪式并不讲究,也没有大汉王族修建陵园的排场。由于墓道事先都是挖好的,棺木也在数十年前都准备妥当,军须靡的遗体被安置好之后,封上墓道,葬礼就算是完成了。

生为昆莫草原之王,死后也不能显得寒酸,须其格为他穿上最好的衣服,戴上最值钱的宝物,并将他的佩刀擦拭得雪亮,放在他右手边。在须其格的精心装扮下,军须靡又恢复了以往的英勇,看着侍卫们将他放入棺木,须其格又忍不住大哭起来,扑到棺盖上呼唤他的名字。

“大王,大王,来世我们还要做夫妻,不管你去了哪儿,我都会找到你的……”须其格哭得这么惨烈,并不是装出来的,也许她之前对军须靡有过埋怨,但她终于明白过来他才是值得她用生命珍惜的人。

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,须其格后悔当初没有对他好一些,后悔为了一点小事跟他斤斤计较,后悔没有听他的劝误信匈奴的王兄,后悔自己引狼入室惹他生气。她有太多事要后悔,但到了这一步,后悔又有什么用呢!

“姐姐,节哀顺变!”刘烨望着眼前这座约莫一人宽的棺木,不由感慨万分,人死之后什么都带不走,生前追求的名利地位统统带不走,人生在世,只有做些有意义的事,才能不枉活一回。

泥靡低着头一直哭,他明白最宠爱他的父王走了,从今以后,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。他记得他答应过父王的话,要好好照顾母亲,听左贤王和右夫人的话,将来像父王一样成为草原之王。

老贤王吸了吸鼻子,粗重的大掌轻柔地摩挲着泥靡的脑袋,此时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失去父亲的孩子。别人都称他是草原第一勇士,冷血无情的刀客,其实他也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,军须靡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,先王刚走的那会儿,乌孙到处都是凋败凄凉的景象,军须靡省吃俭用带头干起粗活,硬是一点一滴把国库充实起来。

乌孙草原如今遍地是牛羊,不能不说是军须靡的功劳,借助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,乌孙养育出来的天马体格健壮价值千金,成为西域乃至大汉的第一良驹。乌孙国渐渐强大起来,军须靡也老了,曾经身高八尺体重近二百斤的壮汉,临死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,怎能让人不悲伤。

聚集在帐外的长老大臣束手而立,纷纷低下头,恭恭敬敬等着送军须靡最后一程。他们等不及弄清楚遗嘱上写了什么,但这点君臣之礼还是他们应尽的义务。送军须靡安心上路,他们再争再吵也不为过。

八名侍卫抬着棺木步履沉重地步入墓道,刘烨搀扶着须其格紧随其后,直到墓道口才停下来,看着那座棺木消失在墓道尽头,须其格哇地一声大哭:“臣妾从此再也见不到大王了,大王您要保重……”

老贤王牵着泥靡的手站在她们身后,泥靡仰起头,泪眼汪汪地问道:“父王以后就只能睡在那种阴冷潮湿的地方吗?”

老贤王鼻子一酸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轻叹了声:“那是你父王长眠之地,他不会感到冷的。”

“哦,那就好。”泥靡垂下眼帘,自言自语道,“原来长眠之地是这样子的,以后我死了,我不要睡在这种地方,我怕冷……”

从墓地回来已是傍晚,须其格哭得只剩下半条命了,声声哀叹着自己命苦,有气无力地挂在刘烨身上,缓缓走回草原。

长老大臣们还没散场,看到左右两位夫人,相互使了个眼色,步调一致地迎上前去,依然是那副恭敬的表情:“左夫人,右夫人,请二位信守承诺,宣读先王遗嘱。”

“你们……”须其格气得浑身发抖,她慢慢推开刘烨,走向那帮不知廉耻的长老大臣,微微眯起红通通的杏眼,盯着他们看了半天,看得他们心里发毛。

忽然,须其格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:“你们这些畜牲,你们该遭天打五雷轰!”

骂完这两句话,须其格两眼一翻瘫倒在草原上,刘烨和泥靡连忙将她扶起来,试下鼻息相当微弱。

“大夫……”刘烨召来随时待命的大夫,忙道,“你们送左夫人和世子回去休息。”

“遵命,右夫人。”大夫们给人看病没问题,跟人吵架就不行了,他们打心底里同情两位夫人和小世子,却又不是长老大臣们的对手,只能尽好自己的本分,照顾好病人再说了。

“右夫人……”泥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,他不安地扯住刘烨的衣袖,生怕会被这些豺狼永远赶出草原。

“世子,照顾好母亲,其他的事不用担心,回去好好睡一觉。”刘烨微笑着安慰泥靡,她虽不能亲手杀了那些畜牲,但至少能保护他们母子不受欺负。

泥靡没来由地相信她,重重点头不再多言,拥着母亲走回蒙古包。现在的他没有能力保护母亲,将来等他长大了,他一定会双倍讨回他和母亲受到的屈辱。

送走须其格和泥靡,刘烨转身看向早已按耐不住的长老大臣,冷若冰霜的面容寻不得一丝慌乱不安。

“右夫人……”领头那位莫扎长老是乌布吉长老的死党,乌布吉长老惨死狱中,乌布吉家族流放边疆,这笔账还没跟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清算。如今先王已经逝去,留下令人惴惴不安的遗嘱,这位阴险毒辣的右夫人居然挑唆左夫人与他们为敌,想方设法阻止遗嘱曝光、新仇旧恨加在一起,倒要看她如何招架。

莫扎上前一步,昂首挺胸地斜眼瞥她,收起之前佯装出来的谦卑,阴阳怪气地哼道:“别以为你拉拢了左夫人和老贤王,就能跟咱们对着干,你在背后使的那些阴谋诡计,休想瞒过咱们的眼睛。你之所以迟迟不敢宣读先王的遗嘱,因为遗嘱被你做了假,不知道写了多少对你有利的东西。咱们历代都是乌孙的长老,有责任揭穿你的真面目,还乌孙百姓一个真相。”

话音刚落,刘烨一巴掌打过去,打得莫扎晃悠悠后退两步,她这巴掌力道并不大,只是他事先没有半点防备,压根也没想到她竟敢当众赏他巴掌,连惊带吓才被她打飞出去。

莫扎那张老脸涨得通红,恼羞成怒直指刘烨鼻尖,煽动他的同党:“大家看哪,这个汉女,她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呀,她敢打本长老,就是挑衅整个乌孙王室……”

在他的教唆下,其他长老大臣也存不住气了,纷纷叫嚷起来:“汉女,滚回大汉去,快滚……”

正在气头上的莫扎跳起来扑向刘烨,他从没在人前受辱,就连军须靡在世的时候,也不敢对他如此无礼。他气昏了头,管她是乌孙右夫人还是大汉公主,都要先打一顿再说。

刘烨轻蔑地笑了笑,身形一闪,轻而易举躲过他的袭击。老贤王一直在她身旁,没想到她会对莫扎长老出手,一时愣住了,但看到莫扎要打回来,又恢复了神智。不管怎么说,他都不能让刘烨挨打,来不及思前想后,冒着与所有长老交恶的危险,上前一步抓住莫扎的手腕,大喝一声,将他丢出好几米远。

“老贤王,连你也喝了这汉女的迷汤?”众人不敢相信地质问道,七嘴八舌地骂起来,“你是乌孙世袭的贤王,你跟咱们是自己人,没想到你竟然临阵倒戈,偏袒起一个无恶不作的汉女,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?”

“你好歹也是草原第一勇士,现在反倒怕起大汉的臭娘儿们,你简直不是男人,给乌孙人丢脸。”

“你儿子被那汉女迷住了,迷得晕头转向,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,如今连老子也被她迷得团团转,是不是你们爷俩都睡过她的暖被窝……”

“住口,谁再敢胡说八道,我杀他全家!”老贤王的忍耐到了极限,别人怎么攻击他都无所谓,但决不能取笑他的儿子,尤其是在他面前说这种下流话。

老贤王一发威,那些碎嘴的老男人倒真不敢乱说了,老贤王这一辈子杀人无数,早就不怕恶鬼缠身,杀谁全家不是说着玩的,反正他也不在乎。

嘈杂的人群难得安静下来,刘烨指着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莫扎,铿锵有力地说道:“大胆莫扎,你竟敢诋毁先王,污蔑本夫人,本夫人没有立刻处死你已是念及先王的面子,你说,你知不知罪?”

莫扎愣住了,反问道:“我何罪之有?你这汉女,少在这儿妖言惑众!”

刘烨冷哼了声,数落起他的罪行:“你诋毁先王没有尽到昆莫本分即是不忠,污蔑本夫人篡改先王遗嘱即是不义,不忠不义之辈,也配自称乌孙长老?左夫人是世子的母亲,老贤王是世袭的王族,他们凭什么被本夫人拉拢?还不是你这等鼠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先王有旨,召齐所有王族成员宣读遗嘱,如今人还没到齐,你们急什么?难道还有人妄想染指昆莫宝座?”

莫扎眨了眨眼睛,指着自己说道:“我,我怎么就成不忠不义了?还有你,上次左夫人说下葬之后宣读遗嘱,现在你又说等王族成员到齐,究竟我们该听谁的。”

“下葬之后召齐王族成员当众宣读遗嘱,这就是先王的原话,我们都没说错,你还有什么疑问?”

莫扎咬咬牙:“好,就算先王是这么说的,那你现在为何还要藏着掖着,王族成员不是已经到齐了吗?你自己看哪,所有长老大臣都到齐了!”

“哼,你哪只眼睛看到人都到齐了?左贤王到了吗?怎么,莫扎长老,在你眼里,左贤王不算是王族成员吗?先王都没否定过他的身份,就凭你?”

莫扎哑口无言,气鼓鼓地挤出一句:“好,咱们就等左贤王回来,要是过几天他还是没有音讯,到时候看你怎么交代!”

长老大臣们灰头土脸地走了,老贤王忧心忡忡地叹道:“索朗要是还不回来,真就没有下次了。”

刘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,如果翁归靡真的不在了,她该如何是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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